6. 第六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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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过走之前要安排的事情还不少，硬生生把郭靖夫妇的行程给拖延了半个月，原本黄蓉猜到黄药师对她避而不见，又新收下大小武这两个丧母的孩子，已打算起程回桃花岛，奈何嘉兴事务系于杨过一身，他一放手，吕大钟维持不了几天就得大乱。

以前杨过并不是事必躬亲、握权不放，但思维上的差异难以弥补，何况他带着的是一众动手过多动脑的武林人士，甚至是真正的乞丐。

丐帮为一个整体堪称江湖中势力最大，然而为个体而言也是地位最底下，固然丐帮高层经常武功才学人品样样不差，仍旧是不识字也不会武功的普通乞丐占绝大多数，其中不乏老弱病残。

每件事都要拟定章程，平日里杨过可以不言不语，正事上他只怕说的不够细不够碎，真正办事会出差错，对着一个个比他年长的弟子悉心教导、耳提面命，杨过日日口干舌燥，几乎觉得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透了。

每当处理完一天事物，杨过就更不想开口，恨不得能一个人沉默到地老天荒。

上辈子他觉得读书最轻松，一路读到博士，顺顺当当地留校进了研究院，不出意外他一辈子就是走技术路线了，结果还真出了意外，这辈子竟然是走人事路线。

最难松手的一项，郭靖来之前他正琢磨在嘉兴南湖搞网箱养鱼，这个东西他以前只在报纸上看过，介绍领导工成绩的篇幅多过技术，具体细节还需要研究，好在他姑且耗得起人力财力。

杨过许多举措布置和整个世道当真格格不入，换人来大概也做不好，因此黄蓉只是让吕大钟替他管起这一摊事，仍旧由杨过遥领，便如黄蓉的帮主之位一般。

船上一路相安无事，到了桃花岛，杨过被安排和武氏兄弟同住一个院子，衣食上果然跟他小时候想的一样好，不过比起他后头在嘉兴的日子，有些地方又不如了。杨过不至于包袱款款地上桃花岛，反正往日里就是将就，现下再多几分还是将就。

武氏兄弟成日围着郭芙转，杨过心道都说古龙的武侠不拘礼法，金庸也差不了多少啊，大小武刚死了母亲，不守孝吗。

杨过自己是戴过一年孝，守没守他不大说得清，穆念慈刚死他就经历了下狱入丐帮的事情，忙着合并公私产业，千头万绪，诸事缠身，娱乐他是从来没有，至于衣食享受，他倒不会为了个孝义的名目刻意虐待自己。

杨过自问无论无论穆念慈生前死后，他都把孝心尽到了，至于别人有没有问心无愧，那就不关杨过的事情了。

郭芙有了玩伴，每日开心玩耍，她是小孩子脾气，之前对杨过的嫌隙已经忘了，每每叫杨过一起去玩，不过杨过再无聊也不至于去和小孩子捉迷藏斗蛐蛐，郭芙叫他他也不应，径直去找郭靖。

在船上杨过就想，郭靖下半辈子都守襄阳城了，《射雕》和《神雕》之间的时间，他在桃花岛上每天干什么？

上岛之后看在眼里，无非就是练武。

郭靖武学高深，仍旧每日勤练不缀，黄蓉练几下武、翻几本书、逗逗女儿，有时赏花吹萧下个厨，或者划船出海钓鱼兜风戏个水，日子过得颇有情调，郭靖就显得枯燥许多。

每当黄蓉下厨大家就改善伙食，不过岛上既然有哑仆在，她也不是时常下厨。

郭靖大概适应不了仆役服侍，他和黄蓉住的院子，打扫都是他自己动手，杨过就也拿一把扫帚跟他一起扫。

往日在嘉兴，大大小小的事情，杨过看不过眼，总要管上一管，倒不是真的那么善心，而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。

他不喜欢练武，案底在身进不了县学，市面上的话本子没什么可读的，且从来不跟丐帮弟子们喝酒赌钱，更不爱喝茶看戏，没有事务处理的时候，他真心不知道做什么，经常就看着他的蛇看上半天一天。

杨过觉得自己能把日子过得无趣成这样也算一种本事，好在将两个时代一对比，简直事事都看不过眼，所以杨过还不至于荒废人生。

郭靖倒是忧虑他，向黄蓉道：“过儿这孩子整天也不说一句话。”

黄蓉这几日看下来，对杨过的性子自有一番理解，道：“过儿小时候跟着穆姐姐住在树林中，远避人烟，大概从小和人打交道的少，因此定了性儿，让他和芙儿他们多玩一玩，自然就慢慢好了。”

郭靖想到岛上人也不多，道：“那我将过儿带上桃花岛，岂不是对他不好？”

黄蓉笑道：“你瞧见过儿在嘉兴的威风，他若是不肯说话，嘉兴有人敢跟他说吗？”

这话说得有理，郭靖便再去问杨过：“过儿，你为什么不跟芙儿他们一起玩？”

杨过道：“我讨厌小孩子。”

郭靖柔和道：“你也是小孩子。”

杨过神色寡淡地道：“所以我才讨厌。”

郭靖脸上的笑意消失，他笨口拙舌，不知该安慰还是劝解，默然半晌，终究没有再提。

因为初见时杨过脱口而出的话，郭靖总觉得很自责，应该早些去找他，其实杨过说完就忘了，如同放下一件心事，一些难舍的过去，那是上辈子残留在他身体里面的影子。

此后郭靖倒不催杨过去玩，只是抽空就多跟他说几句话，只要郭靖跟他说话，他总还是肯好好回答。

不做事的时候，郭靖在院子里练武，杨过就坐在旁边看，郭靖本已打算收他为徒，自然不会不许他旁观，只是杨过并不细看他武功招式，更不细想，几乎就是在发呆。

习武之人看到精妙武功，下意识揣摩乃是本能，杨过全然不入眼，兴趣缺缺，郭靖注意他几日，倒不认为是杨过疲懒懈怠，询问他：“过儿，你是不是不喜欢学武功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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