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一章

镇南王人如其名，威严肃穆，身材比裴蔺要魁梧高大些，脸型方正，除了那双眼睛，其余的五官和裴蔺并不十分相像，想来裴蔺肖其母多一些。他的声音洪亮，精神矍铄，只鬓边已经有了白发。

裴蔺一见父亲，惊喜交加，一下子便扑倒在裴震面前：“父王，儿子不孝，未能侍奉于跟前，反倒累得父王千里迢迢赶来相见。”

裴震哼了一声，扶起裴蔺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：“我都听了，你在西北边关打得漂亮，不愧我裴震的儿子，没丢我的脸。”

裴震对几个儿子向来严厉，难得有个笑脸，这次算得上最为嘉许的赞扬了。

“多谢父王，母妃和大哥怎么样？我的小外甥该会叫人了吧？我托人给母妃带过去的药治头晕有效果吗？”裴蔺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。

裴震沉着脸道：“你想他们不会自己回去瞧瞧吗？你答应了我什么，该不会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？”

裴蔺的身子一僵，情不自禁地朝后看去，只见沐奕言定定地瞧着他们父子俩，眼神却飘忽不定，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。

裴震狐疑地看了他们俩几眼，迟疑着问道：“这位……”

沐奕言骤然回过神来，嘴角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：“镇南王旅途劳累，尽早歇息吧，朕就不打扰了。”

裴震愣了一下，立刻明白了过来，他恼怒地瞪了裴蔺一眼，脑门上青筋暴跳了两下，忽然翻身跪倒在沐奕言面前见礼：“臣裴震，不知陛下驾临，多有冒犯，还望陛下海涵。”

裴蔺也不得不跟着跪倒请罪，沐奕言赶紧上前扶起了裴震：“老王爷不必多礼，阿蔺文武全才，助朕良多，实乃大齐肱骨之臣，为了大齐却不能奉养双亲于跟前，朕对王爷有愧啊。”

裴震顺势站起来笑道：“好男儿志在四方，蔺儿有出息，臣一家人都与有荣焉，不过，老臣此来，除了为陛下祝寿之外，的确想向陛下讨一个旨意，有了这道旨意，老臣一家人就算远在南疆也放心了。”

沐奕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妙，想要把这个话题岔开去：“难得老王爷有这份心思，朕心甚慰，南疆在老王爷治下安宁太平，朕还正想向老王爷请教治国之道呢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外面响起了一阵轻促的脚步声，一个少女象蝴蝶般地飞了进来，朝着裴蔺扑了过去，娇笑着道：“裴蔺哥哥，璇儿可算见到你了！”

裴蔺猝不及防，往旁边让了一让，这才没被扑中，可那少女收势不及，一下子扑倒在了那张太师椅上，裴蔺想去拉已经来不及了，只听到她哀哀叫了一声，半晌才直起身来，气哼哼地看着他：“裴蔺哥哥，我月璇妹妹啊。”

裴蔺愣了一下，这才回过神来，高兴地道：“你璇儿？都长得这么大了，我一下子没认出来。”

那少女姓陶名月璇，镇南王麾下一名重臣之女，母亲和镇南王妃交好，从小便和裴蔺一起长大，算得上青梅竹马。在京城见到故交，裴蔺高兴之余顿时心里生警惕：难道这就刚才父王所的惊喜？

果不其然，裴震在一旁笑着：“陛下，你看蔺儿和璇儿郎才女貌，从小便青梅竹马，感情深厚，老臣厚着脸皮请陛下为小儿赐婚，正值陛下寿辰，老臣讨个喜气，择日便为他们成亲，还望陛下恩准！”

沐奕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裴府的，裴府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，她再待下去简直自讨没趣。

裴震的话一出口，她便知道要遭，果不其然，裴蔺沉下脸来，愤然指责裴震乱点鸳鸯谱；裴震勃然大怒，自古以来，儿女的婚姻大事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他点了又怎样？

裴蔺和陶月璇只不过兄妹之情，陶月璇却羞答答地早就对他芳心暗许，裴蔺一口气憋在胸口，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。

裴蔺拉着她就要走，裴震拽着她让她赐婚，沐奕言这才发现，两父子虽然长得不像，这脾气倒一等一的像，就好像两头犟驴子。照理，裴蔺平日为人就算不上八面玲珑，也算得上令人如沐春风，怎么在他老子面前就变了个人似的？

沐奕言吩咐洪宝信马由缰，就在城里兜圈子就，她自己则一个人坐在马车里，脑子里一团乱麻。

一直到了天色将晚，一行人才慢吞吞地往回走去。快到宫门口的时候，马车停了，门帘掀开了，洪宝探头进来，犹豫着道：“陛下，有人拦在宫门口呢，你见不见？”

“谁？”沐奕言懒洋洋地问道。

“裴蔺裴大人。”洪宝低声道。

沐奕言倏地一下站了起来，恼火地道：“他不陪着镇南王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！不见。”

洪宝抹了一把汗，默默地退了出去，沐奕言撂下狠话，憋着气坐在榻上，任凭马车晃晃悠悠朝前驶去……过了好一会儿，她忽然撩开帘子朝着外看去，只见裴蔺一个人站在宫门口，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马车，夕阳西下，红霞满天，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，虚无缥缈地印在那空旷的宫门前。

马车渐行渐远，裴蔺的身影却一动不动，那目光死死地盯着马车，好像要把车壁凿出一个洞来。

无来由的心酸袭上心头，沐奕言脱口而出：“停车！”

她飞快地跳下了车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蔺面前。

夕阳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，天边有雁群飞过，传来几声嘶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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